徐忠志评《人间犬吠》
推荐语
一部讲述两只流浪犬和它们的靓男美女主人故事的青春小说，一段浸满成长苦痛和爱情甜蜜的英国留学生活，一次对人与自然、人与动物、人与人关系的深刻拷问。《人间犬吠》呈现给我们的不仅仅是玄妙的青春圆舞曲，还有对当下中国年轻一代成长成熟的冷峻思考。这样的文本创造对于李禹东这样一个有过留学经历的80后作家来说是难能可贵的。
——徐忠志（《文艺报》总编室主任，文学评论家）
对爱的执著坚守和对成长的可贵反思
——读李禹东长篇小说《人间犬吠》
徐忠志
进入新世纪以来，以“80后”作者为主体的青春文学写作风声水起，引起文坛广泛关注。他们的作品集中表达了青春期的叛逆、个性自我与情感孤独，放大了青春叙事与前辈青春经验表达的异质性，开始逐渐和时代政治、文化主流甚至与社会群体影像产生疏离，从而进一步还原到个体生命与内心镜像的维度，这种远离带着新文化语境中的质变因子，给当下的文学叙事带来有别于群体性青春叙事的个人化色彩，青春叙事实现了从群体镜像塑造向个体精神困境表白的转变。李禹东的作品也有着这样的特征。读他的长篇新作《人间犬吠》，能够强烈地感受到这位80后作家对社会、自然、青春、爱情、成长的深切体察和冷峻思考。他对走失的两条名贵宠物犬艰辛流浪生活的描写，表明了对人与动物关系的关切和善与恶的态度；他对雨泽、惠惠、尔曼、林志远、刘诗雅等青年男女留学和恋爱生活的描写，呈现了青春视角下成长的精神苦痛与快乐。在文本中，我读到了作者对个性与自由的尊重，对负责任爱情的认可，对青春成长期个体缺陷的反思，对融入社会、实现自我的企盼……《人间犬吠》比很多技巧圆熟的作品多了几分现代人的灵魂和生气。作者以自然率真的书写，不加掩饰地表达了自己的感受与需求，给读者的是纯真的感染和坦诚的感动。
在李禹东的文学作品里，爱，几乎是一个永远的主题。至亲之爱、两性之爱都是他努力表现的对象。《人间犬吠》中，一方面，我们可以看到李禹东着力表现的亲情，如惠惠与母亲和舅舅的感情。为了让身患绝症的母亲安心治病，也为了自己能够早日回国陪侍母亲，她经受着错失考试机会的身心折磨和情感遇袭的良心谴责，咬牙报喜不报忧，努力从困顿中挣脱，最终拼过考试关、感情关，回国后还在警察舅舅的引导下做起卧底立了功。正是这再普通不过的亲情，支撑了她寻找到独立、自尊、自信的生活。还有刘诗雅与父母亲的感情。为了挽救濒临破产的家族企业，她无奈之下答应了钱氏集团少主钱龙的求婚，从此深陷一场巨大的骗局，也遗失了与同学林志远的纯真爱情。为了让父母亲不伤心，尽管有万般不情愿，她还是顺从了父母意愿……但她并没有丢失自我、放纵自我，在与钱龙的交往中包括去美国留学单独相处中始终自爱自重，终于识破了钱龙及其家族的阴谋，从而能够警觉地从悬崖边上逃回来，保全了自己，成就了亲情，找回了真爱。我们能够看到，因为爱和亲情，作者笔下的人物都可以作出牺牲，没有条件，没有怨言。这种观念是作者通过小说文本传达给我们的，温暖而宝贵。另一方面，小说对爱情的书写并不是肤浅抑或无病呻吟，而是有着作者较深的理解。《人间犬吠》所描写的爱情已经超越了同龄人对爱的向往和幻想的阶段，走向了更为成熟的境地。青春成长期的爱情与痛苦常常相声相伴，美丽而又残酷。小说中雨泽与惠惠、林志远与刘诗雅、惠惠与林志远的爱情也是这样，都发生在英国爱丁堡大学的校园里，开始的时候都是两情相悦，尽管有磕磕碰碰，但依然甜蜜、美好。随着两人天各一方，便出现了不确定性，感情危机就发生了。在这看似合乎常理的爱情描写中，我们看到了作者传达出来的较同龄写作者更加成熟的爱情观。一是主动去爱。雨泽对惠惠和尔曼、林志远对刘诗雅，都是主动地付出爱或主动地追求爱而不是被动地等待爱的来临。他们开始懂得“给予比得到更能使自己满足，更能使自己欢愉；爱要比被爱更重要。”主动去追求爱，拒绝接受依赖，正是爱的观念成熟的表现。二是负责任地爱。这主要体现在林志远对惠惠的态度上。由于一次聚会意外服用了激情饮料，留在英国备考的林志远和好朋友雨泽的女朋友惠惠发生了一夜情，导致惠惠怀孕。深受良心谴责的惠惠痛不欲生，整日以泪洗面。这时林志远没有逃避，而是勇敢地站了出来。他一方面打越洋电话向雨泽坦白认错，一方面对惠惠百般关心，与惠惠并肩走出困境。在雨泽的不原谅和林志远的负责任之间，惠惠选择与一直暗恋自己的林志远牵手，共度留学生活的最后时光。林志远与惠惠的这段爱情是患难中产生的，不是将错就错，而是理智使然，尽管短暂，却闪烁着温暖的光泽。小说中描写的爱情，无论结局如何，都是暖色调的、沁人心脾的。包括小孟和温云鹤、尔曼和尚超的爱情，都没有随随便便、玩世不恭的。三是为爱放手。爱一个人，就是让他幸福。惠惠发现林志远与被骗婚后的刘诗雅依旧相爱的时候，主动放手离开了。当尔曼因得不到全天候的呵护而提出与心爱的作家雨泽分手时，雨泽理解了她，并颇具风度地陪她高兴地度过了两个人在一起的最后一天。相信爱，忠于爱，敢于为爱付出，甘于为爱承担，这是《人间犬吠》通过讲述两只走失的宠物犬的靓男美女主人的爱情故事给我留下的深刻印象。
深受后现代文化影响的年轻一代作家创作，往往少有对价值和意义的探究，多的是对日常生活琐细的描写和一个个平凡细节的展示。由于没有形成成人世界的现实压力和经济负担，他们对社会和历史很少有强烈的关怀，不愿意探望人类的精神世界，而是局限于自己的生活世界和想象世界，咀嚼一己之悲欢，使得他们的记忆和思想越来越当下化。因此，在近年许多青年作家的小说里，既不能看到历史的运作和社会的变动，也看不到对人类精神的深切关怀，多是对日常生活的复写或青春痛苦与焦虑的简单呈现。对精神世界关照的不够和对现实生活提炼的不精，是青年作家需要注意的问题。可贵的是，李禹东已经意识到“写作并不是一种描摹，而始终是一种发现和创造”。在并不长的人生阅历和接触社会中，李禹东敏锐地观察人与社会，并努力用掌握的尺度进行思考和判断。他把自己的观察、思考、判断都融入到了作品里，这就有了他在小说中对流浪狗之间团结互助的赞美和人类社会尔虞我诈的唾弃，有了小说男主人公“我真想一把扯烂这个世界虚伪的面具”的豪言和与育英文学院和青春杂志社口诛笔伐的行为。他发现现实社会有问题，要以自己的方式大声说出来，让社会丑恶在阳光下暴晒，让全社会知道自己真相尽知、良知在握、责任在肩。但经过一番对成人世界的激烈对抗和尽情嘲弄后发现，自己并没有因此而成为胜利者，相反却在困惑中挣扎。无力建立理想新秩序的烦恼，成长所付出的沉重代价和精神苦痛，浸透着整部作品。衣食无忧、备受家庭关爱的年轻一代，需要坚持自我而不依附权威，需要坚定成长并勇敢地融入社会，积极参与社会建设，把理想中的美好变成现实。这是小说揭示的深刻主题，也是成人世界需要认真倾听、诚恳对待的重要问题。
作者对同代人自身不足的发现和反思是小说思想上的重要收获。雨泽的轻狂和情绪化，惠惠的自我和随性，林志远的自私和虚荣，刘诗雅的任性和矫情，都被作者描写得入木三分。他们的喜怒哀乐与悲欢离合都与他们的性格缺陷和习惯养成有关。这是小说传递的判断，也是入情入理的思考。这种明确的青春反思在时下大多青春文学不为自己的文字负责、不为自己的欲望书写负责的背景下显得弥足珍贵。我们在《人间犬吠》中看到了源于青春的冲动、反叛，也看到了与生命同时降临人间的每个生命个体应该有的责任感。对家庭负责，对自己负责，对爱我和我爱的人负责，对社会负责，这是小说传递出来的让人欣慰的信息，也是今天青春文学中值得珍视的情怀。感谢李禹东的《人间犬吠》，虽然这是一部在语言、结构上都还带着稚嫩的小说，但它对当下中国年轻一代成长的思考是冷峻而有价值的。
2012年10月31日于北京团结湖
